／关于我遇到**剑小姐的故事／
（七）.
我想很多人都看过这样那样的轻小说，男主角得到神剑的承认之后，有个不管是叫‘精灵’还是叫‘剑魂’的东西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雌性的人类。而发生这种情节的地点往往在洞天福地、魔法森林或者是妖精之湖的中间，激起读者心中对于冒险奇谭的浪漫情怀。
相比之下我的经历就寒碜许多，毕竟这里只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而回应我的那把剑并没有插在不列颠的石头里，反而悬在某个杀人狂小姐的腰间。还望各位看官见谅，小说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可目前这个场景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一个被杀人狂莫名其妙砍到濒死的十五岁少年，呼唤了「人剑」的名字，于是剑的锋刃震动了起来。杀人狂小姐的下身没有穿衣服，那把剑只是系在破烂的衬衫衣摆打成的结中，所以——锈迹斑斑的古剑在她离开的半途掉落，斜插在地上。
温和的青白色光焰腾起，古剑的轮廓在光采中变得模糊，凝聚出少女的肉体。不着寸缕的身体如玉石般白皙，长长青丝披散成瀑落至足跟，幽黑的双瞳遥遥凝视我沾满血污的脸。
「既唤吾名，当为吾主。」
在杀人狂小姐惊讶的眼神中，古剑变成的女孩对我躬身致意。
「吾主呼唤妾身所为何事？」
缺血的大脑尤能分辨出来，面前伫立的这个少女美到惊心动魄，淡淡的体香让我的神志恢复清明。
「杀死她。」我怀着报复的恶意与希冀向她挤出声音，「杀死这个杀人狂。」
「诺。」
**的少女应声而动，纤纤手臂挥起三道剑气。其中两道有如切割豆腐般剖开杀人鬼小姐的脚踝，另一道斜斜扬起，斩断天花板的巨大吊灯。
装饰着水晶罩和花瓶的巨大天顶吊灯直接落下，数百公斤重量就这样碾进杀人狂的身体，金属灯架陷入她脆弱的胸腔，又压碎她的头颅。杀人狂的血液流淌，和我身下的胃液血液交汇在一起，形成惨烈的混合物。
如果警察看到我们的尸体，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意识到这一点我忽然想笑，只是没有了笑的力气，看来我对于草率做错结论追捕自己的警察们并不是毫无怨言，但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也没有抱怨的理由。
可现在算什么？剑变成了少女，自己杀掉了另一个杀人犯么？
我以为死亡是一切的终点，我讲述的这个荒唐故事会在几分钟后以我和杀人狂小姐的死亡作为终结，随即这个想法被血液的蒸发否定了。
她的血液化作雾状升腾，一滴滴、一束束倒灌进杀人狂的血管，就连混合在我身下的血液也变成细小液滴，回到她娇小的身体。胸口和头颅的透体伤痕迅速地痊愈，粉碎的颅骨自行拼合成为整体。
杀人狂小姐‘重生’在我的面前，用非人的力量扳开压在身上的吊灯，从满地的碎片中扯出黑色斗篷，拾起迷雾覆盖的曲剑。站立起身之后，她以拳击打自己的脊椎，然后活动腰腹，数个折断的肋骨在咔嗒声中恢复原位。
「妾身‘杀死’了她一次。」**少女坐在床边、复述了我的话，似乎在强调她已经完成了任务。
杀人狂小姐无言地迈步，再次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时已是傍晚，我的躯体早已冰冷，身后的落地窗透出城市灰与黄的天空。
我现在明白她的眼睛因何而赤红，我现在明白她身旁的血腥味来自何处，我现在明白她嘴中的獠牙代表什么。
妖异的黑雾在她的背后凝聚，她活动肩膀，一双绮丽的黑色翼展撑开破烂衬衫的孔洞，缓缓张开。
杀人的人类叫做‘杀人狂’，所以杀人的【吸血鬼】……就叫做‘杀人鬼’，对吧。
杀人鬼小姐挥动曲剑斩裂酒店房间的落地窗，从十三层楼纵身跃下，黑翼载着她消失在远方的天空。
（八）.
那么，‘她’又是谁呢。
由杀人鬼小姐腰间古剑变成的家伙，如今浑身**地坐在双人床沿的那一位，细亮如绢的黑发在床单的褶皱盘绕，无垢的眼神有如初生的孩童，径直盯着瘫倒地上的我。
「现今是何年？」
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出口的是古老而晦涩的口音，但我竟然能够听懂。
「20XX年。」我回答。
柳眉蹙起，她疑惑的问道：「所用何历？鲁历、周历，抑或颛顼历？」
「公元历。」
听到我的话语，她的眼里尽是茫然与陌生，然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最后我问她：「你是谁？」
「妾身是人剑。」
「人剑又是什么？」
「人剑既是人，又是剑。」
……少女**的双腿在床沿摇摆，嘴上说出不知所云的话语。
「庄生可尚在人世？」
「庄……生？」我疑惑。
「妾身之友人，姓庄名周，是宋人的狂想家。一日他说要北行，临走前把妾身置于剑匣……醒来后便是今日。」
我本该感到惊讶，可这几天几月遇到的事情早已让我的大脑麻木，所以只好苦笑着说：
「我历史学得不太好，不过，庄子已经死去两千多年了。」
在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的苍凉，不可言说的怅然随着夜风吹拂，从玻璃窗的缺口飘到城市的上空。
赤脚走进血泊，少女平静的弯下腰，跪坐在我面前。黑发拂过我的膝盖，她精致的面颊靠近我的脸。
然后吻上我干裂的唇，像火在燃烧，她的齿、她的舌头和津液，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很久很久。
漆黑笼罩一切的时候，星光和霓虹点亮苍天和大地的时候，我们的嘴唇分开。
「为什么叫我‘主人’？」
「只有主人能够叫出妾身的名字。」
「所以，人剑——就是能够变成人的剑？」
「不。」**剑小姐回答道，「因为没有武器，所以人造出剑。因为没有制敌的利刃，所以人拿着剑。」
「同样，因为主人你不是人，所以能够拿起‘人剑’。」
——地板上的血液早就干涸，可我的伤口竟已消失。划开肠子和肺叶的巨大裂口不知不觉闭合，喉管也回复如初。
连吸血鬼也杀不死的人，当然不能算‘人’了。
就在那个时候，话痨——我——好像明白了自己成为话痨的意义。
在我把此生的话语讲述完之前，或许，这不死的诅咒会一直伴随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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